第929章 幽谷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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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9章 幽谷從天而降
沐蔭號空艇越過七城聯盟的北山航線，從星球的陰影中飛出，駛向迎面而來的晨曦。
通體晶藍，宛如一顆璀璨寶石，沐蔭號是泰拉中少部分可以平穩升空至外太空軌道的高速空艇，它的原型來自於前紀元文明的反重力宇航飛船，最初是作為空天航母打造，但因為護盾規模小，無法擋住第四能級升華者的進攻，故而改為帝國官方的外交空艇。
依森嘉德站立在這艘帝國寶石的甲板上，他感受著半空中稀薄的空氣，俯瞰著空艇之下那如同斑點一般的山脈與城市，心中的思緒有些覆雜。
他知道自己朋友伊恩的夢想，也知道他想要前往高天之上……他發展領地，建造工業，制造全套的煉金園區，就是為了制造一艘這樣的空艇……可能是更強的空艇。
但終究都是一樣的，這種技術，這種思路，早就存在於這片大地之上，只是因為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不會被人重視。
歸根結底，群星之中，究竟有什麽東西，值得人去付出一切探索？
當人們還忙著在大地上互相廝殺，互相仇視，互相鄙夷的時候，前往高天又能證明什麽？
假如僅僅是想要卓顯自己的強大，成為第五能級強者不就好了嗎？
其實他懂的遠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多。
伊恩曾經與他說過，如果沒有囚星天獄的天，漆黑的天空之上全都是閃耀的星辰，而那些閃耀的星辰每一個其實都是與他們的太陽那樣龐大而灼熱的存在，而每一顆星辰都有著自己的星域星系，在那裏有著數之不盡的行星，行星上很可能有著數之不盡的其他生命。
伊恩曾經和他說過，在遼闊無垠的宇宙深處，有著人類難以見到的景色：巨大的赤紅色星辰緩緩膨脹，吞沒它的所有孩子；耀眼的烈焰從一顆衰微的星辰核心爆發，擴散至數十光年外仍然灼目無比；從遠方看上去極其宏大絢麗的星雲內部很可能有幾顆閃爍無窮脈沖的可怖之星，會扭曲所有靠近周邊的訊號……
伊恩和他闡述過這些東西。充滿渴望，充滿熱情。
作為伊恩的朋友，依森嘉德很想要理解對方，很想要被對方的夢想感動……但他在沈默之後，還是說出了自己最真實的看法。
“可是，伊恩按照你的說法。”
那時的依森嘉德道：“宇宙不就和地獄一樣嗎？冰冷，靜謐，危險，需要最堅固的船與最強大的力量才能遠渡去彼方——而那彼方卻是完全的未知，不一定會有收獲，不一定會有驚喜，很有可能會有危險，需要一直等待，絕大部分時間都很無趣。”
“現在的人們就連吃飽飯都需要辛勤勞作，甚至明天能不能活著都要打個問號……這真的是很值得期待的事情嗎？”
“當然不值得期待。所以我才憤怒。”
所以伊恩用一種他難以理解的邏輯回答道：“所以我才要來解決這個問題。無論是天上的還是地上的，人心之外的還是人心之內的，我全部都會解決。”
“然後，我們就會前往遠方。”
“……這有意義嗎？”
依森嘉德始終無法理解這點，正因為他是伊恩真正的朋友，所以他才會問出這句話：“和你所說的那些宏大的一切相比，我所經歷過的一切都變得渺小而虛無起來。可這些渺小和虛無的一切才是絕大部分人經歷的生活……”
他那時與伊恩一同仰視沒有幾顆星辰的天空，輕聲喃喃：“宇宙的浩瀚和我眼前的渺小，伊恩，我感到了空洞和虛無。”
“好似我現在就在這裏死掉，也沒有任何意義。不，整個泰拉毀滅，相對於你口中的浩瀚宇宙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呢？”
“的確沒什麽意義，相較於宇宙，人類和文明本來就是垃圾一樣的東西，只是因為偶然而存在，因為運氣好所以存續。”
而伊恩平靜地說道：“但就連蚊子和蟑螂這種東西都要時不時出來惡心人一下呢，我們就是垃圾和偶然又怎麽了，渺小的東西因為偶然存在的久了，就是所謂的奇跡。”
“終有一日，宇宙也要為這樣的奇跡而震驚。”
“依森……記住。我們不是為了一個結果而去行動。”
“我們只是朝著我們心中認為‘正確’的方向前行。”
正確的方向。
依森嘉德現在就在思考這五個字。
他心中的正確是什麽？
他是貴族之子，他是皇室血裔，依森嘉德是伊奈迦二世時代就有的機密實驗流傳至今的實驗體，他的體內有著黑太陽的力量，有著千星之獸與太陽神鳥的血脈。
他的存在本身，就比許多人要更加有意義。
只是這個意義，正如伊恩所說的那樣，相較於整個宇宙，整個泰拉來說，也不過就是其他強者沒有太過在意，所以才能勉強存在的幸運。
——怎樣的世界，才能被稱之為正確？
思考著這個問題，依森嘉德忽然感覺到，自己額頭上的太陽神鳥印記開始閃耀，它開始發光，變熱，勃發著更加強大的力量——它因為一個巨大的欲望，巨大的夢想和渴望而蘇醒。
故而讓年輕的貴族明悟。
“原來如此……”
依森嘉德擡起頭，他站立在數萬米高空中，俯瞰著泰拉大陸靜謐海的海岸線，喃喃自語道：“原來所有第五能級強者，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們都在思考，都在尋覓……都在建設一個自己心中的。”
“正確的世界。”
所以，戰爭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
“伊奈迦二世……”
摸著自己的額頭，那裏太陽神鳥的U形印記雖然已經黯淡了些許，依森嘉德嘆息道：“你又是為什麽，想要前往高天之上？”
自然沒有回答。假如真的有回答，那該被嚇到的就是依森嘉德了。
空艇逐漸駛入學識之都掌握的靜謐海海域，學識之都的空天鎧裝已經前來迎接。
流暢飛行的鋼鐵隊列遠遠地護衛著空艇，而這艘空艇上的其他乘客也都走出艙門，來到甲板上，準備欣賞學識之都的美景。
自然。學識之都召開了‘泰拉靈能研討大會’以及‘惡魔技術管控協商會議’這兩場大陸級的會議，帝國派出的使者不可能只有依森嘉德一人。倒不如說，作為特邀嘉賓，依森嘉德才是比較特殊的那個。
他也正是因為無法適應那群帝國貴族的氛圍，所以才一個人呆在甲板上。
可惜，清靜又沒了。
依森嘉德整理了一下衣領，準備回艙室，迎接接下來的登陸……卻隱約聽見了艙室那邊傳來有關於他的談話聲。
“說起來，埃倫家族的那個家夥，又不是靈能者，也不是什麽大人物，為什麽會被邀請來學識之都？”
那是一位年輕帝國貴族的聲音，應該是安洛特家族的那位子爵。
他是一位靈能者，靈能是可以憑借火焰構成分身，並且讓自己在分身之間跳躍，無論是戰鬥還是日常都很方便的能力，尤其是安洛特子爵年紀輕輕，如今又是世界大戰，很可能憑借戰場的功勳得到晉升。
依森嘉德並不認得對方，但顯然，互不相識並不能阻擋其他人的惡意。
“是啊。”也有其他聲音道：“整個帝國的受邀名額也就這麽幾個，他就占了一個……而且我記得埃倫家族這一代的繼承者不是他，這家夥是怎麽混進來的？”
“估計是阿芙麗娜夫人那邊的渠道吧。但要我說，讓不夠資格的人參與大事件，並不能混到什麽資歷，反而會成為恥辱。”
這是靈能者對非靈能者的傲慢。
依森嘉德隱約有些明白這群人對自己莫名的敵意源自於何處——自己實力不強，只有第二能級，埃倫家族雖然有實力，但他又不是這一代家主繼承人，在同樣有實力的貴族面前本來就不會有多少威懾力。
即便母親是皇女，也不妨礙他們心中對自己這個‘走後門來的’的人頗為不屑。
正常。依森嘉德想到。這群人的敵意其實還挺可愛的，相較於真正發生在他身上的謀算，這種單純的惡意真的已經足夠清新，就像是酸酸的檸檬汁一樣，無害而提神。
當然，還有另一種敵意。
“諸位，還是年輕了。”
一個頗為洪亮的聲音響起，讓所有人都不禁側過頭看向那個方向，依森嘉德也轉過頭，發現對方是西境大貴族，第四能級的科瑪伯爵。
科瑪伯爵並非是靈能者，但作為率領領地在惡魔軍團侵襲下守住自己領地的大貴族，他有幸作為帝國代表，參與學識之都的惡魔技術會議。
他的血脈真形是‘無寐巨象’，一種罕見的巨型魔獸血脈，而在血脈真形的影響下，他身高超過三米，看上去有些肥胖，但實際上卻都是堅固的肌肉。
此刻，這位有著灰色短發和褐紅色眸子的伯爵看向依森嘉德，用聽上去和善，但卻極其針對的語氣道：“你們可千萬不要小看我們埃倫家族的小少爺……他可是那位第二代不動堅城，馬赫迪·幽谷的朋友。”
“那位戰勝了皇長孫和其他諸國年輕一代強者，如今聲名正盛的年輕強者。”
“雖然帝國驅逐了幽谷騎士，但誰知道私下是不是有什麽聯系？現在這個時代通訊這麽發達，指不定他剛才在甲板上，就是在和自己的朋友交流呢？”
“他能得到邀請，正是因為這點……不然的話，以帝國的意向，怎會派他前往學識之都？”
雖然沒有說什麽話，但話裏話外都在暗示依森嘉德與帝國流放者暗通款曲。
假如依森嘉德沒有還好，可他真的暗通款曲，這就有些不妙了。
而更不妙的是，他其實並沒有非常堅定地確定好自己的標簽。
假如說，他百分之百就鐵站馬赫迪這一邊了，帝國反而不會把他怎麽樣……多少也得留個帝國一邊，而不是伊恩那種師兄弟的交流渠道嘛。
但他表面上看上去僅僅是因為和伊恩有關系，所以附帶著和馬赫迪有些關系，並沒有好到那一步。
這就會讓人有些別樣心思，甚至覺得他只是個投機者，頗為看不起。
——當其他人說你和帝國皇帝欽定的流放者有關系的時候，你最好真的有關系.jpg
這其實也是依森嘉德最近這段時間遭遇的尷尬之一。
異種研究院之行，依森嘉德，伊恩與安法都與‘馬赫迪·幽谷’有過交流，而且顯然是同一小隊的成員。
伊恩那是先知，他別說是和帝國流放者暗通款曲了，他就算是真的在自己領地每天給自己師兄打電話，那也沒幾個人敢去監聽——人家還是南嶺大捷的領導者，但凡是還想要未來去南方的，就最好假裝看不見。
安法那是迦南摩爾十王血的公主，還是勝利者一方的公主，未來有可能是第五能級的繼承者……這種身份，帝國人用什麽指責？指責外國人與他們流放的幽谷騎士接觸嗎？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啊！
要知道，國域部那位棄暗投明，接受了國域老祖頂座之血的黑公主戈藍，就曾經直接以自己為籌碼邀請幽谷騎士加入呢。
唯獨依森嘉德，又是帝國人，帝國貴族，實力不強，還不是地方領主……他與馬赫迪關系交好，自然會導致他在帝都的關系圈收縮。
沒有人想要因此被皇帝陛下關註。
雖然在學術圈並沒有什麽影響，但在貴族圈，他的確比較難做人了。
這也是為什麽伊恩和依森嘉德都考慮過讓他去南嶺的原因，現在這情況，銀峰領愈發做大，本來就需要其他領頭的管理人員，而依森嘉德也得降低點存在感。
至於這位科瑪伯爵，為什麽會對依森嘉德和馬赫迪有如此大的不滿……
很簡單。他就是典型的被銀峰領搶了不少戰後重建訂單，看伊恩和馬赫迪都不爽的大貴族。
“科瑪伯爵。”
所以依森嘉德微微皺眉，他沈聲道：“我得到的是學識之都首席大學士，柯瑞茲恩大學士的邀請，請慎言。”
“至於你的指責，我會全部記下，日後回帝都，咱們可以在貴族法庭上好好談談。”
“呵呵，年輕人脾氣不要這麽爆。”
科瑪伯爵冷笑道：“說起來，也算是巧合，這次前往學識之都，我也同樣有任務。”
“幽谷騎士能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完全是因為第一騎士將自己所有的傳承都交給了他，其中有很多就是帝國的資源……據說，還有黯月動亂時期，第一騎士帶走的那些皇室的遺產。”
“那些遺產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先帝陛下支持第一騎士進行的有關於‘極之域’的研究，不能流失在外。那是整個帝國的資源傾註的結果，不能讓幽谷騎士一個人持有。”
“這一次與幽谷騎士見面，我定然要討一個說法。”
“確實！”“的確，本就應該如此！”
其他的帝國貴族和使者也都紛紛跟腔。
對此，依森嘉德並不覺得有什麽壓力，反而覺得有點好笑。
太經典了，無論是科瑪伯爵還是其他貴族，都自大且自我主義地恰到好處。
和聰明人待久，依森嘉德都忘記，泰拉大陸這麽大，貴族這麽多，沒幾個傻逼，還以為是在大同世界不成？
但其實，未必是傻。
依森嘉德沈默地退至一旁，他的這種‘服軟’的反應，反而讓科瑪伯爵等人無法繼續話題。
而憑借愈發強大的感應力，依森嘉德還察覺到，眼前這些貴族並不是真的氣餒，而是有一種‘目標完成’的輕松感。
有可能，科瑪伯爵等人是真的帶著任務來的……他們在鋪墊，蓄勢。
等到了學識之都，他們就可以借著自己這個由頭，將馬赫迪叫出來對峙。
無論能不能要回極之域的相關技術，他們也都能壓壓這位第二代不動堅城的氣焰，進而在接下來的談判中占據先機。
但是想到此處，他還是忍不住有些想要埋怨公開了邀請名單的柯瑞茲恩大學士——這位學識之都的領導者根本就是想要挑事，所以才會在會議開始前就讓所有人知道，馬赫迪·幽谷也會作為龍島的觀察者來到此地！
“真希望我也是先知。”
心中吐槽之後，依森嘉德嘆息著想到：“根據伊恩他自己說，他一眼就能看清楚誰的目的誰的情緒……真羨慕啊。”
此刻，在空天鎧裝的引導下，沐蔭號正在逐漸下降，跨過一層層人造雲墻，靠近學識之都本土。
雲層之後，還有雲層。這是屏障，也是自然現象，雲景之地就是會匯聚周邊的水分和空中浮游生物，構成一個巨大的空中生態圈。
當藍寶石一般的空艇劃破層層流雲，最後一道迷霧般的屏障也被空艇艦首破開時，心中有些煩悶的依森嘉德便忍不住睜大眼睛。
一個全新的世界在他眼前展開。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連串如同項鏈般的空中群島，它們呈現三層同心圓的環形島鏈分布在外層，每一座島都郁郁蔥蔥，長滿了奇異的蓬松空植。
而在島鏈周邊，有大量類似巨鸌一樣的大型鳥類棲息，它們以家庭為單位，三三兩兩地在空島周邊翺翔，帶動著高空罕見的輕快流風，發出悅耳的長鳴。
最外層的島鏈高度最低，而托舉著第二層島鏈的雲層不斷流動，宛如天河一般朝著第一島鏈的方向垂落，形成了類似一個香檳塔的結構，而在這個香檳塔的最頂層，也就是第三島鏈的最中央，便是一片浩瀚的空中世界。
那便是位於所有泰拉城市之上，甚至是山峰之上的浮空大陸。
學識之都的首都‘天上都’。
漩渦一般的澎湃雲流不斷卷動著，形遠遠看上去，就像是有一個白色的雲之龍卷托舉著整個空中大陸，千百座高塔屹立在這座城市之上，密集的建築環繞在高塔周邊，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小型城鎮。
這便是他們這一次行動的目的地。
即便是見過帝都的巍峨，以及世界樹之都的宏偉，學識之都給予人的震撼也是全新的，不僅僅是依森嘉德，即便是其他之前別有用心的帝國貴族此刻也都沈默地註視著遠方的空中都市，他們面帶敬畏，也因自己得到了可以踏足此地的邀請而自豪。
而依森嘉德看的更加仔細一些。
他看見，整個學識之都被尖塔周邊的城鎮分割成了數百份，而聯通這些空中浮島的，便是一座座天橋與小型空艇。如同魚群一般的小型空艇構成了這座空中都市的大動脈，運輸著各種物資。
巨大的貨船從地表，通過特殊的反重力發射器加速至數萬米高空，它們來到對應的貨物傾倒區，打開艙門，如同雨水一般的貨物便順著特殊的引導力場沒入對應的倉庫——這一切都是自動化的，與如今泰拉完全不同的畫風。
而他還發現，那些位於城市中心的高塔，並不單純是學者的研究院——它們其實是一座座加速發射塔，那些單人空艇就是從高塔的頂端噴射而出，獲得了初始的加速度，如同噴泉一般，讓這些空艇劃著弧線前往空中都市的各地，然後才平緩地順著空中道路緩緩前進，充能亦或是回家。
整個學識之都，就是一個巨型空中飛行器基地——被三層島鏈，也就是三層超巨型要塞護盾發生器保護的它，就是一座永遠懸浮在靜謐海上空的不落要塞！
難怪，即便是以飛焰地的瘋狂，都從不侵犯就在旁邊的學識之都的一角……即便是瘋狂的飛焰諸王也很清楚，即便是泰拉各國不出手馳援，僅僅是以天上都一城的力量，就不是他們兩個第五能級能夠攻陷的。
至於現在……三座島鏈上的要塞護盾發生器正在被替換，那正是源自於帝國帝都的行星護盾發射器。
這座不落之城，很快便是第二座空中的不動堅城！
“超巨型空中基地……”
依森嘉德喃喃自語：“浮空城的最終完成形態，就在這裏了。”
他完全理解帝都的浮空城為何可以這麽快就實用化了——因為所有的技術早就經過驗證，只是帝國是唯一一個願意付出極大代價，去獲得它的勢力。
沐蔭號正在緩緩降落，他們將要降落的地區是學識之都專門針對最近會議前來的使者而拼湊出的‘使者之島’，各國使者和代表都在這座郁郁蔥蔥，被林木和雅致小樓的區域居住。
已經有不少人抵達，他們散布在島嶼的各地，觀察最近這一批全新的來客。
“帝國的隊伍？”
“來的可真慢。這群帝國佬就是不懂什麽叫做禮儀。”
“等等，那個下船的金發年輕人……”
畢竟如今是全面戰爭時期，為了避免矛盾，正在戰鬥的幾國居住點不在一起。
即便學識之都已有禁令，不允許互相爭鬥，但這並不能阻止他們特意去公用區域言語挑釁——這也算是泰拉的一種打招呼。
但，當所有人看見依森嘉德時，目光便朝著他傾斜了。
甚至沒有之前空艇上的竊竊私語，只有一道道來自各地各族，各大勢力的灼熱目光。
——怎麽所有人都在關註我？
察覺到這點後，依森嘉德也感覺有點繃不住了……他原本就是覺得在帝都呆著有點難受，所以才幹脆離開去學識之都的，結果到了學識之都還要被圍觀，完全搞不明白為什麽。
不……其實很明顯。
在擺脫了最初的慌亂後，依森嘉德迅速反應過來，為何這些人都註視著自己。
還是因為馬赫迪。
他們所有人的目標都是馬赫迪……都是伊恩。
無論是帝國的敵人還是帝國的盟友，無論是矮人還是精靈，亞人還是海裔，誰都對第一騎士的遺產非常感興趣。
有些想要和自己套近乎，有些想要針對自己做一些手段……趁著馬赫迪不在，自己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原來如此……看來窺視伊恩身上遺產和第一騎士研究的人不少）
依森嘉德目不斜視地緩緩走下飛艇，他很清楚，此刻只要自己不做多餘的事情，就絕對不會有問題——各大勢力的人關註自己，僅僅是因為自己實力比較低，只要從自己身上打開缺口，那麽理論上毫無死角的幽谷騎士說不定也會露出破綻。
除非……有些人已經通過種種渠道知道，自己體內有關於伊奈迦二世那特殊的血脈。
他們只是借著幽谷騎士的名頭來關註自己，實際上是在窺視那份黑太陽的血脈記憶……
一切皆有可能。
依森嘉德知道，當自己選擇來到學識之都後，他就必然要迎來這樣的窺視和考驗。
等等吧。
他想。這些人終究是不敢在學識之都的迎賓島上搞出什麽小動作的。
只要撐過這段時間，等到會議開始，事情那就輕松多了。
但實際上，依森嘉德實在是高看了這群人的道德……亦或是說忍耐力。
早就在帝國空艇還在降落時，蒼天王庭一方的使者就立刻對本部展開聯絡，得到許可後，立刻便隱隱與九寒聯邦，飛焰地和峻嶺堡的使者聯合起來。
他們的目的不得而知，或許是單純的想要給帝國使節團一個下馬威，或是想要針對依森嘉德這個明顯有特異之處的‘特殊邀請者’做點什麽文章，亦或是幹脆的就是想要來一場泰拉習以為常的使節團全武行……什麽都可能發生。
但什麽都不會發生。
因為就在依森嘉德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正在皺眉思考自己應不應該拿出全部實力的時候……
天空之中，突然亮起了一道赤金色的流星。
“那是？！”
原本就在旁邊，知道帝國使節團一到肯定要出亂子，想著準備出手幫依森嘉德一把的熔鐵尖塔之主羅曼尼睜大眼睛，看向天空：“那是，龍島的方向？！”
“哇。”
龍之導師，亦或是說龍魔女思卡萊註視著這一幕，不禁瞇起眼睛：“這個小家夥……似乎很有意思。”
一顆赤金色的光芒在高天之上亮起，將周圍潔白的雲景染上一層淡淡的霞紅。
它以筆直的軌跡，在天空中留下一道清晰無比的紅色劃痕，大氣被貫穿，狂風朝著四面八方擴散，厚密的大氣也被劃開分離，猶如被剪刀裁開的白布。
幽谷從天而降。
轟！！！
在最後降落的那幾秒前，赤金色的光芒減速了，它以一種似慢實快的速度降落在了迎賓島之上，帶起了滔天氣浪與沖擊波，瞬間便將幾乎所有人——主要是那些已經開始靠近的蒼天王庭一群人吹飛。
絕大部分人都被吹到了迎賓島的森林之中，有幾個比較輕的好像吹到了半空乃至於島外……反正有學識之都的人看護不會有生命危險，光芒的主人也沒太在意。
而在沖擊波和煙塵之後，一頭巍峨壯碩的暗金色巨龍便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站立在明明位於中央，卻沒有被沖擊波席卷的依森嘉德旁邊。
——你這時機也把握的太好了吧？依森嘉德眼神示意。
——我在天上掛了兩天，就是等你到，我看看有誰別有用心。伊恩眼神回答：（別大意，剛才人群裏面真的有針對你而來的惡意，他們估計真的察覺了一些你身上血脈的端倪）
依森嘉德非常理解，他極其自然地躲在了巨龍的身後。
【對不起。可能有點沒把握好力道。】
暗金色巨龍用沈穩的聲音道：【我剛才似乎感覺到了有人似乎想要對我，對我的朋友不利——是誰，能站出來和我說一說嗎？】
雖然語句謙遜，但沒有人覺得幽谷騎士……抑或說，眼前的真龍在謙虛。
伊恩從不讓自己的朋友為難。他也從不讓令自己和自己朋友為難的人好受。
暗金色的眼眸掃過全場，看看究竟有哪個楞頭青真的敢站出來——亦或是不退一步。
那時候，伊恩可絕對不會客氣，會狠狠地給他來一發龍息。
即便是同為第四能級的強者也眉頭緊皺，微微後退，不願直面鋒芒。
迎賓島廣場陷入了沈默，以此迎接它最尊貴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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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蔭號空艇越過七城聯盟的北山航線，從星球的陰影中飛出，駛向迎面而來的晨曦。
通體晶藍，宛如一顆璀璨寶石，沐蔭號是泰拉中少部分可以平穩升空至外太空軌道的高速空艇，它的原型來自於前紀元文明的反重力宇航飛船，最初是作為空天航母打造，但因為護盾規模小，無法擋住第四能級升華者的進攻，故而改為帝國官方的外交空艇。
依森嘉德站立在這艘帝國寶石的甲板上，他感受著半空中稀薄的空氣，俯瞰著空艇之下那如同斑點一般的山脈與城市，心中的思緒有些覆雜。
他知道自己朋友伊恩的夢想，也知道他想要前往高天之上……他發展領地，建造工業，制造全套的煉金園區，就是為了制造一艘這樣的空艇……可能是更強的空艇。
但終究都是一樣的，這種技術，這種思路，早就存在於這片大地之上，只是因為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不會被人重視。
歸根結底，群星之中，究竟有什麽東西，值得人去付出一切探索？
當人們還忙著在大地上互相廝殺，互相仇視，互相鄙夷的時候，前往高天又能證明什麽？
假如僅僅是想要卓顯自己的強大，成為第五能級強者不就好了嗎？
其實他懂的遠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多。
伊恩曾經與他說過，如果沒有囚星天獄的天，漆黑的天空之上全都是閃耀的星辰，而那些閃耀的星辰每一個其實都是與他們的太陽那樣龐大而灼熱的存在，而每一顆星辰都有著自己的星域星系，在那裏有著數之不盡的行星，行星上很可能有著數之不盡的其他生命。
伊恩曾經和他說過，在遼闊無垠的宇宙深處，有著人類難以見到的景色：巨大的赤紅色星辰緩緩膨脹，吞沒它的所有孩子；耀眼的烈焰從一顆衰微的星辰核心爆發，擴散至數十光年外仍然灼目無比；從遠方看上去極其宏大絢麗的星雲內部很可能有幾顆閃爍無窮脈沖的可怖之星，會扭曲所有靠近周邊的訊號……
伊恩和他闡述過這些東西。充滿渴望，充滿熱情。
作為伊恩的朋友，依森嘉德很想要理解對方，很想要被對方的夢想感動……但他在沈默之後，還是說出了自己最真實的看法。
“可是，伊恩按照你的說法。”
那時的依森嘉德道：“宇宙不就和地獄一樣嗎？冰冷，靜謐，危險，需要最堅固的船與最強大的力量才能遠渡去彼方——而那彼方卻是完全的未知，不一定會有收獲，不一定會有驚喜，很有可能會有危險，需要一直等待，絕大部分時間都很無趣。”
“現在的人們就連吃飽飯都需要辛勤勞作，甚至明天能不能活著都要打個問號……這真的是很值得期待的事情嗎？”
“當然不值得期待。所以我才憤怒。”
所以伊恩用一種他難以理解的邏輯回答道：“所以我才要來解決這個問題。無論是天上的還是地上的，人心之外的還是人心之內的，我全部都會解決。”
“然後，我們就會前往遠方。”
“……這有意義嗎？”
依森嘉德始終無法理解這點，正因為他是伊恩真正的朋友，所以他才會問出這句話：“和你所說的那些宏大的一切相比，我所經歷過的一切都變得渺小而虛無起來。可這些渺小和虛無的一切才是絕大部分人經歷的生活……”
他那時與伊恩一同仰視沒有幾顆星辰的天空，輕聲喃喃：“宇宙的浩瀚和我眼前的渺小，伊恩，我感到了空洞和虛無。”
“好似我現在就在這裏死掉，也沒有任何意義。不，整個泰拉毀滅，相對於你口中的浩瀚宇宙來說，又有什麽意義呢？”
“的確沒什麽意義，相較於宇宙，人類和文明本來就是垃圾一樣的東西，只是因為偶然而存在，因為運氣好所以存續。”
而伊恩平靜地說道：“但就連蚊子和蟑螂這種東西都要時不時出來惡心人一下呢，我們就是垃圾和偶然又怎麽了，渺小的東西因為偶然存在的久了，就是所謂的奇跡。”
“終有一日，宇宙也要為這樣的奇跡而震驚。”
“依森……記住。我們不是為了一個結果而去行動。”
“我們只是朝著我們心中認為‘正確’的方向前行。”
正確的方向。
依森嘉德現在就在思考這五個字。
他心中的正確是什麽？
他是貴族之子，他是皇室血裔，依森嘉德是伊奈迦二世時代就有的機密實驗流傳至今的實驗體，他的體內有著黑太陽的力量，有著千星之獸與太陽神鳥的血脈。
他的存在本身，就比許多人要更加有意義。
只是這個意義，正如伊恩所說的那樣，相較於整個宇宙，整個泰拉來說，也不過就是其他強者沒有太過在意，所以才能勉強存在的幸運。
——怎樣的世界，才能被稱之為正確？
思考著這個問題，依森嘉德忽然感覺到，自己額頭上的太陽神鳥印記開始閃耀，它開始發光，變熱，勃發著更加強大的力量——它因為一個巨大的欲望，巨大的夢想和渴望而蘇醒。
故而讓年輕的貴族明悟。
“原來如此……”
依森嘉德擡起頭，他站立在數萬米高空中，俯瞰著泰拉大陸靜謐海的海岸線，喃喃自語道：“原來所有第五能級強者，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們都在思考，都在尋覓……都在建設一個自己心中的。”
“正確的世界。”
所以，戰爭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
“伊奈迦二世……”
摸著自己的額頭，那裏太陽神鳥的U形印記雖然已經黯淡了些許，依森嘉德嘆息道：“你又是為什麽，想要前往高天之上？”
自然沒有回答。假如真的有回答，那該被嚇到的就是依森嘉德了。
空艇逐漸駛入學識之都掌握的靜謐海海域，學識之都的空天鎧裝已經前來迎接。
流暢飛行的鋼鐵隊列遠遠地護衛著空艇，而這艘空艇上的其他乘客也都走出艙門，來到甲板上，準備欣賞學識之都的美景。
自然。學識之都召開了‘泰拉靈能研討大會’以及‘惡魔技術管控協商會議’這兩場大陸級的會議，帝國派出的使者不可能只有依森嘉德一人。倒不如說，作為特邀嘉賓，依森嘉德才是比較特殊的那個。
他也正是因為無法適應那群帝國貴族的氛圍，所以才一個人呆在甲板上。
可惜，清靜又沒了。
依森嘉德整理了一下衣領，準備回艙室，迎接接下來的登陸……卻隱約聽見了艙室那邊傳來有關於他的談話聲。
“說起來，埃倫家族的那個家夥，又不是靈能者，也不是什麽大人物，為什麽會被邀請來學識之都？”
那是一位年輕帝國貴族的聲音，應該是安洛特家族的那位子爵。
他是一位靈能者，靈能是可以憑借火焰構成分身，並且讓自己在分身之間跳躍，無論是戰鬥還是日常都很方便的能力，尤其是安洛特子爵年紀輕輕，如今又是世界大戰，很可能憑借戰場的功勳得到晉升。
依森嘉德並不認得對方，但顯然，互不相識並不能阻擋其他人的惡意。
“是啊。”也有其他聲音道：“整個帝國的受邀名額也就這麽幾個，他就占了一個……而且我記得埃倫家族這一代的繼承者不是他，這家夥是怎麽混進來的？”
“估計是阿芙麗娜夫人那邊的渠道吧。但要我說，讓不夠資格的人參與大事件，並不能混到什麽資歷，反而會成為恥辱。”
這是靈能者對非靈能者的傲慢。
依森嘉德隱約有些明白這群人對自己莫名的敵意源自於何處——自己實力不強，只有第二能級，埃倫家族雖然有實力，但他又不是這一代家主繼承人，在同樣有實力的貴族面前本來就不會有多少威懾力。
即便母親是皇女，也不妨礙他們心中對自己這個‘走後門來的’的人頗為不屑。
正常。依森嘉德想到。這群人的敵意其實還挺可愛的，相較於真正發生在他身上的謀算，這種單純的惡意真的已經足夠清新，就像是酸酸的檸檬汁一樣，無害而提神。
當然，還有另一種敵意。
“諸位，還是年輕了。”
一個頗為洪亮的聲音響起，讓所有人都不禁側過頭看向那個方向，依森嘉德也轉過頭，發現對方是西境大貴族，第四能級的科瑪伯爵。
科瑪伯爵並非是靈能者，但作為率領領地在惡魔軍團侵襲下守住自己領地的大貴族，他有幸作為帝國代表，參與學識之都的惡魔技術會議。
他的血脈真形是‘無寐巨象’，一種罕見的巨型魔獸血脈，而在血脈真形的影響下，他身高超過三米，看上去有些肥胖，但實際上卻都是堅固的肌肉。
此刻，這位有著灰色短發和褐紅色眸子的伯爵看向依森嘉德，用聽上去和善，但卻極其針對的語氣道：“你們可千萬不要小看我們埃倫家族的小少爺……他可是那位第二代不動堅城，馬赫迪·幽谷的朋友。”
“那位戰勝了皇長孫和其他諸國年輕一代強者，如今聲名正盛的年輕強者。”
“雖然帝國驅逐了幽谷騎士，但誰知道私下是不是有什麽聯系？現在這個時代通訊這麽發達，指不定他剛才在甲板上，就是在和自己的朋友交流呢？”
“他能得到邀請，正是因為這點……不然的話，以帝國的意向，怎會派他前往學識之都？”
雖然沒有說什麽話，但話裏話外都在暗示依森嘉德與帝國流放者暗通款曲。
假如依森嘉德沒有還好，可他真的暗通款曲，這就有些不妙了。
而更不妙的是，他其實並沒有非常堅定地確定好自己的標簽。
假如說，他百分之百就鐵站馬赫迪這一邊了，帝國反而不會把他怎麽樣……多少也得留個帝國一邊，而不是伊恩那種師兄弟的交流渠道嘛。
但他表面上看上去僅僅是因為和伊恩有關系，所以附帶著和馬赫迪有些關系，並沒有好到那一步。
這就會讓人有些別樣心思，甚至覺得他只是個投機者，頗為看不起。
——當其他人說你和帝國皇帝欽定的流放者有關系的時候，你最好真的有關系.jpg
這其實也是依森嘉德最近這段時間遭遇的尷尬之一。
異種研究院之行，依森嘉德，伊恩與安法都與‘馬赫迪·幽谷’有過交流，而且顯然是同一小隊的成員。
伊恩那是先知，他別說是和帝國流放者暗通款曲了，他就算是真的在自己領地每天給自己師兄打電話，那也沒幾個人敢去監聽——人家還是南嶺大捷的領導者，但凡是還想要未來去南方的，就最好假裝看不見。
安法那是迦南摩爾十王血的公主，還是勝利者一方的公主，未來有可能是第五能級的繼承者……這種身份，帝國人用什麽指責？指責外國人與他們流放的幽谷騎士接觸嗎？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啊！
要知道，國域部那位棄暗投明，接受了國域老祖頂座之血的黑公主戈藍，就曾經直接以自己為籌碼邀請幽谷騎士加入呢。
唯獨依森嘉德，又是帝國人，帝國貴族，實力不強，還不是地方領主……他與馬赫迪關系交好，自然會導致他在帝都的關系圈收縮。
沒有人想要因此被皇帝陛下關註。
雖然在學術圈並沒有什麽影響，但在貴族圈，他的確比較難做人了。
這也是為什麽伊恩和依森嘉德都考慮過讓他去南嶺的原因，現在這情況，銀峰領愈發做大，本來就需要其他領頭的管理人員，而依森嘉德也得降低點存在感。
至於這位科瑪伯爵，為什麽會對依森嘉德和馬赫迪有如此大的不滿……
很簡單。他就是典型的被銀峰領搶了不少戰後重建訂單，看伊恩和馬赫迪都不爽的大貴族。
“科瑪伯爵。”
所以依森嘉德微微皺眉，他沈聲道：“我得到的是學識之都首席大學士，柯瑞茲恩大學士的邀請，請慎言。”
“至於你的指責，我會全部記下，日後回帝都，咱們可以在貴族法庭上好好談談。”
“呵呵，年輕人脾氣不要這麽爆。”
科瑪伯爵冷笑道：“說起來，也算是巧合，這次前往學識之都，我也同樣有任務。”
“幽谷騎士能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完全是因為第一騎士將自己所有的傳承都交給了他，其中有很多就是帝國的資源……據說，還有黯月動亂時期，第一騎士帶走的那些皇室的遺產。”
“那些遺產無關緊要，最重要的是，先帝陛下支持第一騎士進行的有關於‘極之域’的研究，不能流失在外。那是整個帝國的資源傾註的結果，不能讓幽谷騎士一個人持有。”
“這一次與幽谷騎士見面，我定然要討一個說法。”
“確實！”“的確，本就應該如此！”
其他的帝國貴族和使者也都紛紛跟腔。
對此，依森嘉德並不覺得有什麽壓力，反而覺得有點好笑。
太經典了，無論是科瑪伯爵還是其他貴族，都自大且自我主義地恰到好處。
和聰明人待久，依森嘉德都忘記，泰拉大陸這麽大，貴族這麽多，沒幾個傻逼，還以為是在大同世界不成？
但其實，未必是傻。
依森嘉德沈默地退至一旁，他的這種‘服軟’的反應，反而讓科瑪伯爵等人無法繼續話題。
而憑借愈發強大的感應力，依森嘉德還察覺到，眼前這些貴族並不是真的氣餒，而是有一種‘目標完成’的輕松感。
有可能，科瑪伯爵等人是真的帶著任務來的……他們在鋪墊，蓄勢。
等到了學識之都，他們就可以借著自己這個由頭，將馬赫迪叫出來對峙。
無論能不能要回極之域的相關技術，他們也都能壓壓這位第二代不動堅城的氣焰，進而在接下來的談判中占據先機。
但是想到此處，他還是忍不住有些想要埋怨公開了邀請名單的柯瑞茲恩大學士——這位學識之都的領導者根本就是想要挑事，所以才會在會議開始前就讓所有人知道，馬赫迪·幽谷也會作為龍島的觀察者來到此地！
“真希望我也是先知。”
心中吐槽之後，依森嘉德嘆息著想到：“根據伊恩他自己說，他一眼就能看清楚誰的目的誰的情緒……真羨慕啊。”
此刻，在空天鎧裝的引導下，沐蔭號正在逐漸下降，跨過一層層人造雲墻，靠近學識之都本土。
雲層之後，還有雲層。這是屏障，也是自然現象，雲景之地就是會匯聚周邊的水分和空中浮游生物，構成一個巨大的空中生態圈。
當藍寶石一般的空艇劃破層層流雲，最後一道迷霧般的屏障也被空艇艦首破開時，心中有些煩悶的依森嘉德便忍不住睜大眼睛。
一個全新的世界在他眼前展開。
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連串如同項鏈般的空中群島，它們呈現三層同心圓的環形島鏈分布在外層，每一座島都郁郁蔥蔥，長滿了奇異的蓬松空植。
而在島鏈周邊，有大量類似巨鸌一樣的大型鳥類棲息，它們以家庭為單位，三三兩兩地在空島周邊翺翔，帶動著高空罕見的輕快流風，發出悅耳的長鳴。
最外層的島鏈高度最低，而托舉著第二層島鏈的雲層不斷流動，宛如天河一般朝著第一島鏈的方向垂落，形成了類似一個香檳塔的結構，而在這個香檳塔的最頂層，也就是第三島鏈的最中央，便是一片浩瀚的空中世界。
那便是位於所有泰拉城市之上，甚至是山峰之上的浮空大陸。
學識之都的首都‘天上都’。
漩渦一般的澎湃雲流不斷卷動著，形遠遠看上去，就像是有一個白色的雲之龍卷托舉著整個空中大陸，千百座高塔屹立在這座城市之上，密集的建築環繞在高塔周邊，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小型城鎮。
這便是他們這一次行動的目的地。
即便是見過帝都的巍峨，以及世界樹之都的宏偉，學識之都給予人的震撼也是全新的，不僅僅是依森嘉德，即便是其他之前別有用心的帝國貴族此刻也都沈默地註視著遠方的空中都市，他們面帶敬畏，也因自己得到了可以踏足此地的邀請而自豪。
而依森嘉德看的更加仔細一些。
他看見，整個學識之都被尖塔周邊的城鎮分割成了數百份，而聯通這些空中浮島的，便是一座座天橋與小型空艇。如同魚群一般的小型空艇構成了這座空中都市的大動脈，運輸著各種物資。
巨大的貨船從地表，通過特殊的反重力發射器加速至數萬米高空，它們來到對應的貨物傾倒區，打開艙門，如同雨水一般的貨物便順著特殊的引導力場沒入對應的倉庫——這一切都是自動化的，與如今泰拉完全不同的畫風。
而他還發現，那些位於城市中心的高塔，並不單純是學者的研究院——它們其實是一座座加速發射塔，那些單人空艇就是從高塔的頂端噴射而出，獲得了初始的加速度，如同噴泉一般，讓這些空艇劃著弧線前往空中都市的各地，然後才平緩地順著空中道路緩緩前進，充能亦或是回家。
整個學識之都，就是一個巨型空中飛行器基地——被三層島鏈，也就是三層超巨型要塞護盾發生器保護的它，就是一座永遠懸浮在靜謐海上空的不落要塞！
難怪，即便是以飛焰地的瘋狂，都從不侵犯就在旁邊的學識之都的一角……即便是瘋狂的飛焰諸王也很清楚，即便是泰拉各國不出手馳援，僅僅是以天上都一城的力量，就不是他們兩個第五能級能夠攻陷的。
至於現在……三座島鏈上的要塞護盾發生器正在被替換，那正是源自於帝國帝都的行星護盾發射器。
這座不落之城，很快便是第二座空中的不動堅城！
“超巨型空中基地……”
依森嘉德喃喃自語：“浮空城的最終完成形態，就在這裏了。”
他完全理解帝都的浮空城為何可以這麽快就實用化了——因為所有的技術早就經過驗證，只是帝國是唯一一個願意付出極大代價，去獲得它的勢力。
沐蔭號正在緩緩降落，他們將要降落的地區是學識之都專門針對最近會議前來的使者而拼湊出的‘使者之島’，各國使者和代表都在這座郁郁蔥蔥，被林木和雅致小樓的區域居住。
已經有不少人抵達，他們散布在島嶼的各地，觀察最近這一批全新的來客。
“帝國的隊伍？”
“來的可真慢。這群帝國佬就是不懂什麽叫做禮儀。”
“等等，那個下船的金發年輕人……”
畢竟如今是全面戰爭時期，為了避免矛盾，正在戰鬥的幾國居住點不在一起。
即便學識之都已有禁令，不允許互相爭鬥，但這並不能阻止他們特意去公用區域言語挑釁——這也算是泰拉的一種打招呼。
但，當所有人看見依森嘉德時，目光便朝著他傾斜了。
甚至沒有之前空艇上的竊竊私語，只有一道道來自各地各族，各大勢力的灼熱目光。
——怎麽所有人都在關註我？
察覺到這點後，依森嘉德也感覺有點繃不住了……他原本就是覺得在帝都呆著有點難受，所以才幹脆離開去學識之都的，結果到了學識之都還要被圍觀，完全搞不明白為什麽。
不……其實很明顯。
在擺脫了最初的慌亂後，依森嘉德迅速反應過來，為何這些人都註視著自己。
還是因為馬赫迪。
他們所有人的目標都是馬赫迪……都是伊恩。
無論是帝國的敵人還是帝國的盟友，無論是矮人還是精靈，亞人還是海裔，誰都對第一騎士的遺產非常感興趣。
有些想要和自己套近乎，有些想要針對自己做一些手段……趁著馬赫迪不在，自己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原來如此……看來窺視伊恩身上遺產和第一騎士研究的人不少）
依森嘉德目不斜視地緩緩走下飛艇，他很清楚，此刻只要自己不做多餘的事情，就絕對不會有問題——各大勢力的人關註自己，僅僅是因為自己實力比較低，只要從自己身上打開缺口，那麽理論上毫無死角的幽谷騎士說不定也會露出破綻。
除非……有些人已經通過種種渠道知道，自己體內有關於伊奈迦二世那特殊的血脈。
他們只是借著幽谷騎士的名頭來關註自己，實際上是在窺視那份黑太陽的血脈記憶……
一切皆有可能。
依森嘉德知道，當自己選擇來到學識之都後，他就必然要迎來這樣的窺視和考驗。
等等吧。
他想。這些人終究是不敢在學識之都的迎賓島上搞出什麽小動作的。
只要撐過這段時間，等到會議開始，事情那就輕松多了。
但實際上，依森嘉德實在是高看了這群人的道德……亦或是說忍耐力。
早就在帝國空艇還在降落時，蒼天王庭一方的使者就立刻對本部展開聯絡，得到許可後，立刻便隱隱與九寒聯邦，飛焰地和峻嶺堡的使者聯合起來。
他們的目的不得而知，或許是單純的想要給帝國使節團一個下馬威，或是想要針對依森嘉德這個明顯有特異之處的‘特殊邀請者’做點什麽文章，亦或是幹脆的就是想要來一場泰拉習以為常的使節團全武行……什麽都可能發生。
但什麽都不會發生。
因為就在依森嘉德察覺到事情不太對勁，正在皺眉思考自己應不應該拿出全部實力的時候……
天空之中，突然亮起了一道赤金色的流星。
“那是？！”
原本就在旁邊，知道帝國使節團一到肯定要出亂子，想著準備出手幫依森嘉德一把的熔鐵尖塔之主羅曼尼睜大眼睛，看向天空：“那是，龍島的方向？！”
“哇。”
龍之導師，亦或是說龍魔女思卡萊註視著這一幕，不禁瞇起眼睛：“這個小家夥……似乎很有意思。”
一顆赤金色的光芒在高天之上亮起，將周圍潔白的雲景染上一層淡淡的霞紅。
它以筆直的軌跡，在天空中留下一道清晰無比的紅色劃痕，大氣被貫穿，狂風朝著四面八方擴散，厚密的大氣也被劃開分離，猶如被剪刀裁開的白布。
幽谷從天而降。
轟！！！
在最後降落的那幾秒前，赤金色的光芒減速了，它以一種似慢實快的速度降落在了迎賓島之上，帶起了滔天氣浪與沖擊波，瞬間便將幾乎所有人——主要是那些已經開始靠近的蒼天王庭一群人吹飛。
絕大部分人都被吹到了迎賓島的森林之中，有幾個比較輕的好像吹到了半空乃至於島外……反正有學識之都的人看護不會有生命危險，光芒的主人也沒太在意。
而在沖擊波和煙塵之後，一頭巍峨壯碩的暗金色巨龍便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站立在明明位於中央，卻沒有被沖擊波席卷的依森嘉德旁邊。
——你這時機也把握的太好了吧？依森嘉德眼神示意。
——我在天上掛了兩天，就是等你到，我看看有誰別有用心。伊恩眼神回答：（別大意，剛才人群裏面真的有針對你而來的惡意，他們估計真的察覺了一些你身上血脈的端倪）
依森嘉德非常理解，他極其自然地躲在了巨龍的身後。
【對不起。可能有點沒把握好力道。】
暗金色巨龍用沈穩的聲音道：【我剛才似乎感覺到了有人似乎想要對我，對我的朋友不利——是誰，能站出來和我說一說嗎？】
雖然語句謙遜，但沒有人覺得幽谷騎士……抑或說，眼前的真龍在謙虛。
伊恩從不讓自己的朋友為難。他也從不讓令自己和自己朋友為難的人好受。
暗金色的眼眸掃過全場，看看究竟有哪個楞頭青真的敢站出來——亦或是不退一步。
那時候，伊恩可絕對不會客氣，會狠狠地給他來一發龍息。
即便是同為第四能級的強者也眉頭緊皺，微微後退，不願直面鋒芒。
迎賓島廣場陷入了沈默，以此迎接它最尊貴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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